一 和小桐设想的一样,爸爸成了全世界最后一个知道自己考上研究生的人。 那是世纪初的研究生。小桐始终记得去邮局取录取通知书的情景。手机一接通,电话那头说:“吴老师,您的研究生录取通知书到了,请您来县邮局领取。”声音有些拘谨,措辞也很谨慎,居然使用了敬语“您”,居然在不知道她职业的情况下歪打正着称呼她“吴老师”。到了邮局,小桐报上姓名和目的,有些昏暗的玻璃橱窗后,花白头发的中年职员很有礼貌地说:“
吴俊,上海交通大学人文学院教授、院长。以中国现当代文学、文学批评和大学教学为主要研究方向。已出版《鲁迅个性心理研究》《文学的变局》《文学批评的向度》《当代文学的转型与新创》《文学的个人史:鲁迅传述和〈朝花夕拾〉》《文学:批评·跨域·历史化》等学术专著、论文集十余部;主编、编校出版《中国现代文学期刊目录新编》《中国当代文学批评史料编年》《中国文学的跨域世界观:新文艺·新人物·新中国》等十余部。其著作
青年小说家邹世奇自介新作《至亲》时,称其为一部女性成长小说。小说起首的路数,确实是这一类型小说惯见的调性和走向——一个努力勤奋的女孩子,在靠读书改变自己的命运。但是一路向下,画风渐变,惯常定义中对女性成长小说的预设和理解被不断打破。小说的主线确实是这个叫小桐的女孩子的奋斗历程,却并不细述她在外的打拼和不易,反而向内定焦在从小丧母的她与父亲、后母以及母亲一家的关系纠葛中。在小桐的世界中,“成长”指涉
小桐在黑暗的深井里迎着阳光奋力攀爬,井口站着一圈她的至亲看客。 我们可以想象每一刻的绝望,她能感知有被拯救的可能,却又被人为扼杀一切可能。小说《至亲》从小桐的视角,细数她“失望再失望”的连续境遇,描摹出亲情在温情脉脉之外的另一副脸孔,即由私欲与私利培育的残忍。 父母双方各自集结的至亲圈,都在潦草地打发她,对他们而言,这女孩实在多余,一旦收留,徒增负担。彼时,谁也没有考虑早逝的母亲,谁也不会心疼
太阳太阳这边来,太阳的影子那边去。 ——题记 一 得从天微微亮说起。朝阳还没从布日古德山后面冒出来,草叶上的露水膜带着昨夜的寒凉,空气里弥漫着湿润的草香。沉睡了一夜的西日嘎山地草原正逐渐苏醒。普日布赶着羊群向西北方向走,他胯下的苍灰色的马跟主人一样耷拉着头,有些萎靡不振。普日布一直想给这匹马取个既特别又好听的名字,但已经过去三年了,他对琢磨过的一百多个名字都不满意。他唤马时就用“嚯!”“嗬!
一 她手中有一本金棕色的书作为掩护,上面的花式英文书名很是夺人眼球,相比之下,中文书名《第一哲学沉思录》缩在一角,便显得小气。她想,要是别人误会她在读英文书,反而会超出她想让别人发现她在读哲学书的预期。她知道,这些陌生人不会在意她在看什么书,就算有,也不会反馈给她,即便这样,她也得到了一些满足,那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一杯咖啡,一本书,书上有一枚精致的金黄色镂空树叶书签,三个物体在台面上的摆放
许小丽收拾碗筷,眼角余光被绊一下,扭头见餐椅靠背上沾着一根头发。发丝缠在椅背右边搭脑上,打开足有五十厘米,黑油油,亮闪闪,捏在指尖,像一道柔软的锋刃。 楼宇送闺女上学回来,见她姿势奇怪,皱眉问道:“手咋了?” 她跨前一步,扽扽发丝:“谁的?” 楼宇瞄一眼头发:“肯定不是我的。”许小丽把头发竖起来,在自己的中分短发前比画一下:“难道是我的?难道是闺女的?” 楼宇再瞅瞅,噢了一声:“那应该是楼
这条路沙石泥泞,笔直通向北方。横跨了两道山峦之后,这是最好走的地方,但仍有少数几位女性落在后头。 她们交头接耳,交换水和零食。其中一位推推另一位的胳膊:“看,领队在前头。”只见在目之所及的远方,一个男人站在长路尽头的拐弯处,深蓝色的冲锋衣在棕灰色的冬日山峦间格外显眼,但他的面部几乎融入背景中,只有一道目光直觉般地回望她们。 她们加快了脚步。这样沉默的等待在旅途的后半程中发生过许多次,确认队伍末
一 肖明月为老王更换新枕巾时,红双喜的鸳鸯图案已褪成粉白色。这是四十年前她亲手绣制的,针脚间依旧缠绕着当年的月光。 那晚,她像往常一样将他收拾得干干净净,老王也显得异常安静,咳嗽的频率明显减少。插上家用制氧机准备睡下时,他突然握住她的手:“把枕头拿过来一起睡吧。”肖明月触电般缩回手,安眠药瓶轻轻滚落地面,发出空洞的回响。 “你先睡,我去找药。”肖明月快步走出卧室。静谧的秋夜,制氧机哗哗啦啦的
2024年秋天 第一幕 1 利娜 我的人生是一堵墙。只要我愿意这样活,便不会有人能阻止我。决定去黄山走一趟。纯粹是临时起意。我试图让自己陷入一种危险的境地,享受一次彻底的摆烂,好让一切在无法预知的顺其自然中发生。我掂量着手里厚厚的钞票,计算着能不能一次全部花光。 很不幸,我错过了站台。 眼前,是一片杳无人烟的乡景,空气微凉带着一点点泥腥味的稀薄感,密度轻盈。我回头看了一眼站牌,上面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