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西县城安卧于高山之中,衙前河穿城而过。衙前河为皖水上游干流,东流至毛尖山水库,出了水库,与鹭鸶河汇合,而后流向潜山。 岳西县城天堂镇南接响肠镇,响肠镇上有座古建筑,名曰惜字亭。惜字亭是岳西人尊崇文化、敬惜字纸的物证。天堂镇东面,坐落的是岳西县毛尖山乡。家在毛尖山乡板舍村的王柏林,是桑皮纸制作技艺国家级非遗代表性传承人。 2005年,王柏林尚且寂寂无闻,出自其手的岳西桑皮纸也未入选国家级非遗项
1 省里组织宣讲团,到各县去宣讲。团长问我想到哪里,说这样的活动,既是宣讲,也是调研,还是一个会会亲朋好友的机会。我说我回青桐。青桐是我以前工作和生活的地方,也是我的老家。三年前,我以人才引进的名义,从青桐调到讲师团来。我也没想到,快五十的人了,从中专毕业就一直在青桐机关熬鹰般地熬着,居然有一天熬到了省城,成了讲师团的讲师。省里愿意要我,特别是团长亲自给我打电话点名要我,我觉得应该是有充分理由的
一 吸气,憋住气,请呼气……人生第一次,朱刚躺在西门子核磁共振机检查床上,以病人的身份,专注地闭上眼睛,侧耳细听。高压发生器加速启动的噪声这么清晰,这么刺耳。那看不见的0.1纳米宽幅的电磁波正源源不断地从机器深处涌出,以听眦线为基线,从颈部开始依次向下扫描。时间比他设想的长很多,十分意外,他听到了铅玻璃那边发出压抑的惊叹,他对这样的语气和声调太熟悉了,话筒的音量尽管调得很小,但他听到了。 16
我在公司从事的是这样一种工作:将每周要做的事敲入电子表格,交到计划部去。事情总是千变万化,计划部要求我们每隔一小时就要上报一次进度,不能不填,更不能填“本期无进展”,必须要有所进展。我相当烦恼,一整天全都耗费在填表上,根本没时间来让事情有所进展,光是把那些格子来来回回合并和分开,就已经让人精疲力竭了。 对付完每日必填的表格,为了缓解阵阵晕眩,如往常那样,我穿过又长又暗、布满窥视目光的走廊,走进了
一 我坐在河边,心不在焉地望着对岸逐渐模糊的风景。 天近黄昏,对岸河滩上那些一汪一汪的水洼,在夕阳下反射出金黄色的光。清凌凌的骇河水,此刻也像熔化了的金子,在河床这尊巨大熔炉里缓慢地翻滚着,顺势北下。一条大鱼凌空跃起,浑身的鱼鳞闪闪发光,在水面上划过一条漂亮的弧线,又一头扎入深水中。 对岸的河滩被划为自然保护区后,成了动物们的天下,野物越聚越多。我一直渴望能近距离地接触那些生灵,甚至曾梦想成
1 许琴清点人数时,没看见麦子。 这孩子,刚刚还在,怎么一眨眼就溜了?许琴急出一头汗,演出一会儿就要开始,麦子去了哪里呢?此时,家长陆陆续续到了学校,校长搓着手,在操场上转着空心圈,嚷道:“野溪小学就这么大,巴掌大的天,她又没长翅膀,难道飞了不成!”许琴忽然一拍脑袋,说:“我知道了。”说罢扯起脚飞跑出去,校长在后面使劲喊她,许琴早没了人影。 野溪小学的对面有一座大山叫野溪山,山头长年云雾笼罩
海堤修筑到尖头洋,民工中蔓延起一股恐慌情绪。 尖头洋是片海陆交汇的海滩,涨潮时一片汪洋,落潮时一马平川。潮沟、沼泽、芦苇荡遍布其上,地形复杂且危险。 顾三豹盘踞此处,拉起了一支海匪队伍。他们并不上岸打家劫舍,而是四处劫人。一旦得手,便将其送往泊在尖头洋的一艘海船上,用渔网将人兜住,吊于高高的桅杆。 这是顾三豹发出的信号。要赎人,必须带上一根金条,放到船上指定位置后,方可领人离开。要是不带金条
木头卧房黑麻麻的,八格木窗没有撑开。房内除了一张老式木床,三坛米烧酒,再无其他了。房内“咳……呵……”的鼾声,此起彼伏。阿英打开门闩,木门嘎吱地响了几声。 “哎哟……别打了!”有明蜷缩身子抓着被子捂着头喊。 阿英没做声,也不扯有明的被子,吓唬似的把竹条抽在被子上,啪啪啪响。 “起来了……别打了!” 客房传出戏曲声。有明左手夹着烟,右手拿起酒杯,抿了一口米烧,唱了起来:谁料想我五十三又管三军
我姓李,名大黄,是一只流浪狗。 你问为啥流浪狗还有名有姓?这全拜那个李一凡所赐。 “这是你的狗吗?”那天傍晚,我正在广场上巡回撒尿巩固我的地盘,一个踩着绒面软鞋的年轻女人朝着我身边的男人开口,声音听起来甜丝丝的。 我和这男的本来都要否认,结果话到嘴边,都被摄住了魂。他盯着那个女人,我盯着那女人手里牵着的博美妹妹,同时呆愣住了。 “啊,对呀,是我的狗。”他应承着,我配合地蹭了蹭他的裤腿。果然
腊月廿八的北风像把冰锉刀,不断地雕刻着养老院的外墙。 老周皱着眉,手中的笔犹豫不决。就在他准备在春联背面打草稿时,走廊的消毒水味突然浓烈起来。 他慌忙起了身,把《膳食指南》塞到《史记》封皮下。忙中出错,不小心带倒了搪瓷缸,水中泡着的枸杞在仿红木地板上滚出几点血珠。 “周老师,您儿子来电话了!”护工小吴举着座机听筒探进头。 老周手一抖,“福”字最后一笔戳破了红纸。他清了清嗓子,喉结在松垮的皮
一 很小的时候,阿妈给我讲过一个故事,她说深海里有一群发光的鱼,以腐肉为食。有一天,荧光鱼围住一个落水的小女孩,从她的嘴里钻进去,吃光了她的肉。荧光鱼占据了女孩的胴体,她浮起来,在海里发着光,远处的渔民见到,以为她是礁神。渔民们撒出大大的网,抓住了女孩,用刀切开她的肚子,荧光鱼一条接一条地跳出来,在空中掉眼泪,眼泪落下时变成了金子,一粒接一粒。渔船上的金子越积越多,渔民们抓阄,把倒霉的人丢下船,
卜算子·我住长江头 宋·李之仪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1 或者,我们应该把时序拉回崇宁元年,那是公元1102年,也就是著名的宋徽宗赵佶登基的第二年。大约是六月末或者闰六月初吧,伏天的暑热与暴雨中,一辆牛车,也许是马车,载着老老小小六口人走出了汴梁城的南薰门,一路向南,或车或舟,奔赴一千二百里外的太平州
钟表匠 青山隐隐,绿水滢滢,有一座楼屋独立村口,半新半旧,墙面略有斑驳。门楣上书几个大字:修理钟表。下面挂着一个大大的钟,是为店幌。 有客人来,屋里便会走出一中年男子,拱手寒暄,然后微笑着回头朝门上的钟看看。聪明的客人心知肚明:自己是否准时赴约了? 一位长年累月与时间打交道的人,对分分秒秒都是十分在乎的。 这钟亦是乡村的时光符号。每每有乡亲或牵着牛,或扛着犁耙,或背着茶篓,或赶着一群鸭子从
1 在你的世界里,坡首先是一段完美的曲线。坡,首先代表着某种弧度的延伸,它总是能在不经意之间给你带来诸多的启示。秋风从林间逃逸的时候,整个坡就披上了燃烧的鲜衣,随风而舞。你记得,三个月以前,这里还是雨水绵绵,山雾缠绕似流动的轻纱,一层一层地从低处铺开。再过三个月,一场雪会在某个夜晚突然降临,没有任何通知,就像是一位失联多年的友人,突然造访,惊喜中带着一丝温暖。 山里,坡分为阴坡和阳坡。顾名思义
1 当我意识到女儿比我更需要我父亲的时候,是我伫立在父亲坟头的那一天。 女儿跟我一样,都是自打一出生就没有见过爷爷。可以想象到,曾经也有这么两位爷爷幻想过他们的孙子辈该是什么样的。一如女儿经常在老家看着父亲的遗像喊爷爷。从这一点上看,父亲远不是幸福的。在他离世的时候,我还没有成家,自然也就无从去享受孙儿环绕膝前的天伦之乐。 如今,女儿已经两岁,父亲却已经离开我们十一个春秋了。时至今日,我依然
樛 木 枝条向下弯曲,是在抵抗着命运 还是在顺从命运 一个君子倾覆于他爱的人 一定深藏着爱了 葛藟攀爬向枝条,没有凌乱的 部分 那些不会错乱的秩序 是从现实缠绕 又从虚无中蔓延 当所有的按语都回到了《诗经》的浪漫主义 你也会羡慕古人 那些爱的热烈 反复的吟唱也是唱给我们听 爱到心照不宣 人间的爱都带着良善 在《诗经》中送近 送远 几千年的《诗经》也是几千年的爱
吹 衣 “寂寞啊,脚后跟又干燥又粗糙了。” 脱下鞋袜,她把脚放在上午十点的阳光中 没有叶子挡一挡,白玉兰的花瓣真是落得 极快 她叹了口气,伸向溪流的脚仿若枯枝垂向 水面 风吹过树林的声音不是一般的大 她凝神听了一会儿 没有听见风吹花的声音 “太柔软的缘故吧!” 站在溪流和天空中间,她有片刻的茫然 “溪流和天空有相同的曲折。” 在前一阵风和下一阵风的间隙她喃喃道 新
坐在秋天的长椅上 深秋,坐在南山下的一处长椅上 我已多次坐在这里 那树的气息,秋的味道早已熟悉 阳光从后山爬上来,刺穿一树的叶子 我无法像远处的大妈们 那样载歌载舞 风,在我的灰色毛衣上抖了又抖 没有谁,能把昨天的事物 从疲惫的眼睑里,擦掉 这时,有几个词语掉在一棵 灰皮树下 它们像是,命运的藏匿者 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路过黄昏的人 不远处的村庄呼吸着炊烟的热气 坐在
野菊花 叶子的剪刀被秋风磨钝了 尖尖的叶缘有卷曲之势 花瓣的剪刀 裁剪正酣。剪山剪水,剪风剪云 剪衰败的古村和长高的新区,剪 河边树丛、芦苇的萧瑟 流水是一个砧子。锋利的刀片 有浑金的属性,璞玉的品质 寒一锤暑一锤,霜一锤雪一锤 天空的熔炉锻造过、淬炼过,纤体 一遍遍濡染、销蚀、蚕食 早春。我看见萎缩一团的植株融入山泥 原来锋刃是用来铺垫的:当春天来临 奋力迎接的那一瓣
大地浮在水之上 我用眼睛清洗树木、天空 雪和蒹葭覆盖了大地 轻飘飘的 如同叹息 大地在虚无之中 本质上是操劳 这是座别人的城市 大将孙策 在沉思 在回忆 风花雪月的样子 彤云布满的天空 俯瞰的尺度过大 世界有湿漉漉的图像 它拒绝 我的怜悯,你的爱 世界有湿漉漉的观念 它悲哀 雪下着 雨哗啦啦 无人拂动它的心绪 任风吹 任树林跳舞 扭动腰肢 任大地浮
低碳生活 感谢西伯利亚寒流 以面无表情的冰冷与威严 责令万物作别奢华 以蛰伏者的自律和自觉 重启低碳生活模式 雷电停止活动 在彤云里悄无声息地冬眠 落光叶子的树木 如辟谷中的僧侣 树洞洞口飘出微弱的气息 缥缈模糊如树木的潜意识 虫、蛇、蛙钻进泥土休眠 拉合食欲的拉链 鱼待在深水中 更多时间以静谧为食 大雪填平欲壑 坚冰封存欲念 天地间一派洁净、清静 缩在羽绒里
春天的心跳 龙川春暖。老妪在青石板上 濯洗粽叶,毛刷逼走的蛛网和虫卵 一再往更低处流亡 村姑在堤岸边擦锅具,钢丝球 引领圆圈舞,用芜杂的弧线 替被抹黑的锅具洗心革面 朝笏桥下,捞火腿的黄手套 抚过二师兄的骨肉,春水析出的 盐粒,催促刀俎重构美食秩序 半个晌午,龙川河水 一直怀揣春天的心跳,为家什物件 和整条水街净身 故乡的剪影 春晨,天空与水面互换眼色 登源河被鸟鸣点
一、肥东散文的“文可以群” 早在2011年,中国散文学会便授予安徽省肥东县“中国散文之乡”的称号。这让不熟悉肥东这块土地的人不免产生好奇甚至疑惑,肥东何以能成为“中国散文之乡”?事实上,无论是从古人讲的文脉文气,还是今日文学研究者分析的文学气候与文学地域性,肥东的散文创作都称得上云蒸霞蔚,独具特色。从老一辈的散文名家刘湘如,到张道德、许泽夫、吴友邦、黄其海、张勤丰,再到新生代的王业芬、李燕红、李
一 通州,南大街的一个小门脸儿内,绰号大老杨的店老板正在忙着烙烧饼,宋庄的画家张瑄走了进来,在拥挤的小店里,伙计给找了个位置添了个塑料小凳子。老规矩,大老杨放下手里的活计,亲自端上一碗豆腐脑、一个糖火烧和一个新炸的油饼。 “大老杨早点”那牌匾的落款是文县张瑄,当时大老杨托人求字提润笔费的时候,张瑄大方地说,啥润笔费啊,今后吃早点到他家,特供就行。后来,每次张瑄路过这里,大老杨都是端上这么一套。
《张家湾的狗》是一篇关于狗的小说,或者说狗是小说的重要角色之一。其故事的表层结构与叙事线索是这样的:画家张瑄买了一只品种为球形博美的小狗,然而却是病狗,于是他找狗场老板张文彪索赔。张文彪截获一批被私自贩卖待宰的狗,赔偿给张瑄一只萨摩耶和德牧的杂交狗。但是,这不是全部的情节,至多是故事的二分之一。尽管小说篇幅不长,可是内容却颇为复杂。细究起来,《张家湾的狗》写了两个关于狗的故事。张瑄买狗只是小说的线
小说名为《张家湾的狗》,其叙述对象及其线索自然围绕着“狗”展开,而张家湾位于京郊的通州。从叙事层面看,文本似乎以“狗”为棱镜,折射当代社会,尤其在泛城市化的现代性进程中,生存、伦理、资本、人性的多重冲突与变异。小说涉及多方面的关系:人与人、动物的关系;利益与道德的关系;现代与传统的关系;资本与伦理、人性的关系;崇利与尚义的关系……。在不到九千字的短篇小说里,将这么多的思想维度有机地、形象地结撰起来